提到《白发魔女传》,第一反应是演员张国荣
提到《卧虎藏龙》,最快想到的是导演李安
提到《摆渡人》,最先谈及的是监制王家卫
但作为摄影师,他才是观众真正的眼睛
他是鲍德熹
第一个获得奥斯卡最佳摄影的中国人
网专稿 “这是你们的作品,由你们来操作。”采访伊始,鲍德熹坐在一旁,拿起身边的电影杂志阅读,但时不时又关切着这一旁的摄像调光工作。
没过一会,鲍老师的“职业病”似乎就犯了,提醒我们的摄影师,“这个灯的色调会不会(让画面)太黄,要不要关掉?”
眼前的鲍德熹和传闻中一般,认真、专业、和蔼,对每个采访都不会有任何懈怠。
其实,他很早就开始催促这次采访的相关提纲。到了现场,他的倾诉欲让整场采访变成了一次聊天。像极了一位前辈要将过去的见闻,滔滔不绝地告诉后辈,希望后生能通通消化。
毕竟,早前千禧年初期,当他从茱莉娅·罗伯茨的手中接过小金人那一刹那,外界对他的定位便从著名摄影师到华人摄影大师,进行了标签替换。可在此之前,他早已是四届香港金像奖最佳摄影的得主。
和鲍德熹同期的香港摄影师中,除了他,最被人知晓的便是杜可风和黄岳泰。杜可风的风格很明显,而且他几乎只拍作者性强的艺术片;黄岳泰可谓是香港摄影界的宗师级人物,技法老到;鲍德熹则被公认喜欢突出电影整体的造型感,影调非常鲜明。
不过,他如今自己坦言,“20年前,我可能会追求一些画面的美感。但近20年来,我们的电影目的还是要讲故事。所以,在摄影美感方面,我已经放弃了一些自己所为的喜爱。”
有遗憾,更有失败经历
回看这近20年中,鲍德熹最被观众认知的电影便是《卧虎藏龙》和《如果·爱》。尤其《卧虎藏龙》中绿色的文人情调,让他成为全球最瞩目的摄影师,之后更是身价暴涨,黄岳泰早期就曾透露,华语电影摄影中最贵的不是我,而是鲍德熹。
即使获得了那么多奖项认可,但他每次回头看过去的作品时,都依旧觉得,“每一次都有遗憾。”每每有作品结束之后,鲍德熹总会认为每个镜头都还可以呈现得更完美,而不是单纯地“自恋”认为这个还不错。甚至是电影《卧虎藏龙》,鲍德熹也有极大的遗憾。
“电影是用胶片拍的,没办法把底片扫描成4K。”由于当时的技术和成本问题,“所以当时影院看到的《卧虎藏龙》,画面只有实景75%的质量”。纵使如今影片已经发行了4K版蓝光碟,但依旧始终无法填补他对这部影片在大银幕上的缺憾。
鲍德熹和李安在片场
“我和李安导演沟通过,但是他认为电影在历史上已经完成了任务,他不想再做了。”
相反,在和王家卫的合作,王导则表示电影是100年的,“不要让自己留遗憾”。
摄影优则导,是鲍德熹的一种工作常态。他把自己的遗憾工作落脚在了摄影上,但是没想到,失败成了过去导演工作的注脚。
“在导演的时候,没有抓住核心,不懂得如何去搞好这个剧本。同时,也不懂得如何去处理好戏剧和人物的关系。”
《钟馗伏妖》工作照
获得奥斯卡的第二年,他便执导了电影《天脉传奇》,当然这已经是他执导的第三部作品了。2015年春节上映的《钟馗伏魔》中,他更是一人担四职:监制、总导演、摄影指导、特效总监。
《钟馗伏魔》的票房和口碑都不尽理想,早在上映前夕,鲍德熹就曾用“临危受命”四字形容了那次的工作。电影最早是叶伟信导演,他退出之后,接棒的是赵天宇。但是合作到最后,鲍德熹的title变成了“总导演”。
这次采访中,我们再次聊到过去那些执导的作品时,鲍德熹显得格外豁达,“之前做过几次导演,其实都不是我自己主动要拍的题材。”
虽然把自己几次的导演经历定义为“失败”,但鲍德熹并没有因此放弃导演之路,同时让他看得越来越透彻,“今后再做导演,必须首选自己想要的题材;然后,自己必须去把导演和摄影两个职位彻底分开,这或许对于我以后而言,会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当天,他也透露了自己接下来的新片会是一部自己真心喜欢的题材,更强调这个题材“和每个中国人都有关系”。
摄影反对绝对美丽,要有内容支撑
当下,观众虽然更关注剧情发展、更多谈及演员的演技,但实际上,并没有忽略摄影这一专业维度。时不时能在一些电影的评论中,看到大家提及“摄影极佳”、“影楼摄影”、“电视电影风格”……等说辞。这次难得的专访中,自然不会落下,现场请教鲍德熹老师专业看法的机会。
除了平日拍戏,他一直关注着电影行业中的变化,不仅在微博上安利各色电影,还自己开公众号,将心得化作文字,向更多的人传达。对于电影的摄影艺术,鲍老师看得比谁都重。
微博安利《巨齿鲨》
早在2017年6月,他就曾在自己的个人公众号上撰文,《电影“摄影指导”,你们在干什么?》,苛责如今很多“摄影指导”自己不打灯,“甚至也不量光,每天坐在监视器前,在导演旁边指手画脚”,呼吁这些同行应该有所反思,这样的态度是难以拍出好电影的。
“那都不叫电影摄影,最多是婚纱摄影”,一谈及市场上多数青春题材电影中的“摄影特色”,鲍德熹无奈的叹了口气。“主人公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有几个镜头你可以把它搞得很漂亮,但不是整个电影。我不是反对美丽,但是美丽是需要有内容去支撑的。”
在短短的采访中,鲍老师不止一次强调 “内容”二字。即使作为摄影师,“摄影是需要通过我们的光线、镜头运动来描述故事。”
除了“影楼摄影”之外,他同样注意到了近来年多被诟病的“电视电影”问题。
万万没想到,对于现在些许电影成片的“电影感”弱化的现状,鲍老师反而并没有过多的苛责。相反,他明白这类电影较多出于年轻导演之手,而他们“从小都是看电视剧为主,那些潜移默化有很大的影响”,更是强调新导演“要先学大师们怎么拍电影,学会动用视觉来讲故事”。
在近年的电影摄影经历中,他特别提到了连续被金马、金像提名最佳摄影的电影《摆渡人》,“王家卫希望电影拍成一个童话故事。所以当时,我们尽量不要正常的白天的光。就算是白天,你都不能把它当做是正常的日光来拍摄,所以最后,白天我们反而要打很多灯,从而营造出一个黄昏或者早上的效果。”
大家都好高骛远,我只是小学生心态
鲍德熹出身于电影世家,是香港著名电影艺术家鲍方先生的儿子。姐姐是香港知名演员鲍起静,姐夫方平也是大名鼎鼎的电影监制,其监制的作品《老港正传》,原型之一就是鲍方一家。
中学时期,鲍德熹北上去了广州学习。为了接触到纯粹的传统文化,放弃了高级的华侨中学,近而选择了一所普通中学就读。加上父亲鲍方是左派爱国艺人,打小家中官方语言便是国语,所以鲍德熹至今讲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鲍德熹24岁才正式回港,当时在大姐任职的中国银行香港分行做了两年出纳。担任出纳期间,他闲着没事,看了超过两百部的好莱坞电影。有一天,突然和父亲提出要出国学电影。相比其他人,鲍德熹是幸运的,他并没有受到家中长辈的各方阻碍,相反得到了父亲的各种支持,甚至为了他高昂的学费,不惜复出拍摄了无线剧《京华春梦》。
鲍德熹和姐姐鲍起静
“27岁之前,我根本都不懂摄影。”直到在美国念书之后,让他更全面的学习到了电影各方面的知识技能。
1982年,31岁的鲍德熹从美国回港,执导了电影《爵士驾到》,票房成绩并不理想。但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一直在帮忙的姐夫方平,反而看中了他的摄影才华,便在86年,推荐了他为电影《喜宝》担任摄影工作。
《喜宝》电影剧照
或许是自己过去的经历,让他更明白,“不要每个人只想着做导演”,其实一个人的才华可以在电影的其它岗位上展现。“大家现在都好高骛远,每个人都只学导演或者演员,所以我觉得还是要去掉这种浮躁的心,然后不断学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就是及格的,其实没有及格的,你永远在学习当中进步,我也永远只是小学生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