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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路详解《北西2》：反类型片中的流浪与归宿
薛晓路详解《北西2》：反类型片中的流浪与归宿收起
薛晓路谈《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创作理念
网专稿 作为一名曾经刷新过华语爱情片票房纪录的女导演，薛晓路在《北京遇上西雅图》之后的创作道路，似乎无可避免地被贴上了标签。尤其是在三年之后，薛晓路、汤唯、吴秀波这三个名字再次碰撞，《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以下简称《北西2》）也无可避免地透露出“IP”企图。
连续三天单日票房破亿，稳居五一档票房冠军宝座，至少在市场上，《北西2》没有成为一枚哑弹，薛晓路这个名字的商业价值也随之变得更高了。至于所谓的“IP”企图，薛晓路笑了笑说：最开始片子还有一个备选的名字叫《两地书》，不拍3D还要提醒“两D”，还“输”，还是叫《不二情书》吧。会不会有《北西3》、《北西4》？都已经“不二”了，再拍不就“不三不四”了吗？
与单线条叙事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不同，《北西2》调动了薛晓路的剧作学小宇宙：姣爷（汤唯饰）与Daniel（吴秀波饰）各自一条故事线，每条故事线都放射三段人生，通过纸笔通讯的“神交”呼应，直至结尾才出现了男女主角的“初见”，并且点到即止，美好至于遇见，先别管柴米油盐。梳理开来，俨然是一个“非”字的方块工整，这无疑是见了功力的，也使得《北西2》突破了浪漫爱情喜剧的类型化叙事，呈现出更多的面向。
根据薛晓路的分析，姣爷遇到的三个渣男，分别代表了少女偶像的毁灭、物质追求的虚无，和精神选择在阴差阳错的现实面前的崩塌；Daniel则用他的约炮人生做起点，随后遇见了童年阴影的反射，以及对未来归属的动容。在这个工整的结构中，我们看到的所有元素都是技术上所必须的螺丝钉，这其中就包括苏东坡的些许诗文，包括《查令十字街84号》，包括学霸与土豪，以及反复出现的摩托车意象。这就决定了《北西2》以及从简单的爱情故事发散成一种况味，也是薛晓路的个人偏好和创作野心。
这个概念似乎要从《北京遇上西雅图》说起，那是一个“中国人去国外生孩子”的故事，《北西2》就变成了“中国人去国外买房子”，姣爷还有一句玩笑台词：“一个做赌一个卖房，中国人最爱做的两件事我们都伺候全了”。严肃来讲，这其实是对“流浪”与“归宿”的关照，孤苦无依的姣爷一路拼杀，游戏人间的Daniel被老夫老妻感化，身在异乡是外化的，内化的其实是普世层面的流浪。
整理薛晓路的采访实录时，总会不断地想到她北电文学系的学术背景，对于电影中的每一处细节，她都有清晰细致的剧作理论依据，并且能够把庞杂的细枝末节都赋予一定的情感意义。这一点，对于有些企图用“小妞”、“青春”、“抗癌”等不走心噱头来骗女观众买票的男性导演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薛晓路说戏
“非”字型结构的技术需求：渣男、古文、落叶归根
网：电影中汤唯和吴秀波在相遇之前都有自己的一条故事线，分别都有不同的分支，比如汤唯是遇到了三个渣男，吴秀波是遇到了一个小孩儿和一对老夫老妻，这两条线分别有什么寓意？
薛晓路：这个故事是两个人一直在写信，但一直没有见面，这就意味着他们都要有各自的生活，那就要去想他们的生活是怎么同时构建的。汤唯这边最重要的元素就是爱情，三段都是跟情感相关的，陆毅（学霸）这一段是女孩子少女时代偶像的毁灭，王志文（土豪）这一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同样是虚幻的，没有办法给姣爷安全感、信任度和归属感的，祖峰（诗人）这一段是从金钱的选择到了精神的选择，但诗人同样是一个已经被世界磨得倒下了的男人，那种理想主义的光辉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三次人生选择的失望是汤唯个人发展的命运。吴秀波这是关于人生的架构，那个孩子就是他童年的外化，两个女孩儿的故事是他的当下，没有稳定感和归属感的一种漂泊的状况，那爷爷奶奶是他的理想，是他觉得“家”应该呈现的样子。
网：片中两个人在写信的时候会有很多古诗词，包括秦沛老师饰演的爷爷，也有一些书法和诗词的桥段，这个元素在一部现代爱情片中会不会显得太文绉绉了？
薛晓路：其实在动笔写之前对爷爷的人生线索和台词系统就都有这样的一个设想，这个故事除了是爱情故事之外，很多地方都是在写“流浪”和“寻找归宿”。爷爷奶奶的故事就更是关于“落叶归根”、“回家”，和“寻找文化认同”。爷爷的文化认同就是，他在中国也算是知书达理，来到洛杉矶就成了文盲了。那最具代表性的体现就是古诗词，他是在四十年代之前接受完文化教育的一个老派的知识分子。写到吴秀波这条故事线时有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就是我需要在特别有限的篇幅内，建立起他和爷爷奶奶的信任和亲切感。第一场戏他们见面他说西班牙语，爷爷说他孙子也会说，这是一个开端，后来设计了他和爷爷非常顺畅地对诗，迅速地拉近了两个人物的关系。这是技术性的选择，同时姣爷对于Daniel的认同是她幻想出来的，她少小离家没受过好的教育，对于学校生活是有留恋的，包括她对学霸说，我怎么能忘了你呢？就你一个保送北大的。她对文化有尊敬，就迅速地把Daniel固化成一个文化符号，就在书信当中增加了古诗文的使用。Daniel也说他14岁姥爷就逼他背古诗，解决了这样一个原因。
网：其实这些元素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正在慢慢地消逝。
薛晓路：是的，是在慢慢消逝。我们对于古典文化的学习和使用非常非常少了，但也不是没有，生活中是否习惯和我是否去写是两回事，生活中我们都没去过火星，那为什么要看《火星救援》呢？另外可能一个教古典文学的大学老师说话就是这样的，那又怎么样呢？只不过你没有碰到过而已，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些古诗词怎么能显得不会特别的做作，我希望他是一个信手拈来的状态。这里面会流露出一种对古典诗词的爱好，当然我也可以不用古诗词可以用外语，但我不去做呼唤，大家看完觉得挺美的，多找两首诗来看看，这很好。如果不看也没有关系。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片场照
不讲小三、同性恋，也不意味着就更圆融了
网：相比于第一部中的小三、同性恋这些比较犀利的话题，这次的价值体现是不是更圆融了？尤其是爷爷奶奶的那段老夫老妻的平凡感情。
薛晓路：这个见仁见智吧，犀利和圆融的感觉是个人在选择。我在写第一部的时候也没有想说专门为了犀利而写小三和同性恋，海外产子是我们的情节选择，什么人非要去海外生孩子？绝对的必要性是什么？如果单纯就是有钱，我觉得不具备戏剧的典型性，汤唯是非婚生子，她的孩子在国内没有合理的身份，海清也同样，她需要捐精，国内也不支持，买红妹是要生二胎，那时候二胎政策还没有放开。现在这个故事你说圆融，可能是因为爷爷奶奶这条线比较动人，但其实汤唯和这三个男人的关系，包括她的童年生活，我觉得是很残酷很尖利的，只能说见仁见智吧。
网：《查令十字街84号》这个重要道具是怎么想到的？
薛晓路：吴秀波这条线老早就定下来了，《北西1》我们写中国人去国外生孩子，《北西2》我们就写中国人去国外买房子。汤唯一直都没想好，这个过程中一个好朋友就跟我说了《查令十字街84号》，看完之后我就找到了方向，我要写一个两个人不见面写信的神交故事。为什么让女孩在赌场？这是现实生活中起起伏伏戏剧性更多的一个地方，一个做赌，一个卖房，中国人最喜欢做的这两件事我们就都伺候全了。
网：在《北京遇上西雅图》之前，汤唯还是那个特别文艺的大青衣形象，跟您合作之后她就突然之间开始会犯二卖萌会搞笑了。
薛晓路：一个演员要是好演员，她要有塑造角色的能力。作品也要给演员提供这种塑造角色的可能性，文佳佳是一个有点二的女孩，就会提出这样的表演要求。这次姣爷是一个很硬朗的形象，也会给她一些作品去看，让她去接近这个角色。
网：片中有一段汤唯骑重机打斗的戏，这是一种怎样的尝试？
薛晓路：那是想拍她的梦境，梦通常都是现实中实现不了的情感代偿，在现实中我们看到，别看她那么强硬，但是她其实是个弱者，情感和生活都是失败的，无依无靠，像飘萍一样，像她自己说的，就像一只小虾一样。所以在她的梦境里，她希望自己是强悍的、可以控制生活、掌控一切的。写剧本的时候没有让她骑摩托车，后来觉得这样会更帅，这样又想和吴秀波这边挂钩，他这边也有摩托车情节，包括他跟那个孩子谈GP（Grand Prix摩托车世锦赛），另外汤唯在现实生活中也是骑一辆小摩托车，这都是一种呼应。当然观众看到了就看到了，没看到也无所谓，起码从创作者的角度是这样的。
网：这是您第一次处理这种CG动作的镜头吗？
薛晓路：动作部分是，CG现在用的还是蛮多的，《北京遇上西雅图》里也有，使用电脑做电影中的一部分是不生疏的，但动作场面确实是生疏的，这次也是拿这样一小段练练手吧，如果以后有机会做这样的题材的话。
反类型片尝试：爱情之余加一点人生况味
网：当初《北京遇上西雅图》的票房成绩非常不错，当了这几年的“卖座片女导演”，有没有什么新的感受？
薛晓路：我没什么感受，他们给我加标签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没感觉有什么变化。
网：那现在做第二部的话会有市场上的焦虑吗？
薛晓路：会有，但是焦虑还谈不上，肯定会有一些压力，大家也在看说能不能超过第一部，这是大家评判的标准，也是我对我自己的一个要求，不能做了还不如原来的，那就没意思了。虽然这个电影还是爱情电影，但在结构上它是很反类型片的，与第一部的结构叙事是完全不同的。第一部是一个线索很清晰的爱情小品，这一次我试图让它在写爱情的同时写人生况味，能更丰富一些。
网：现在市场规模在扩大，加上之前的好成绩，这次的制作投入是不是更大了？
薛晓路：一倍吧。
网：那市场预期也会是这样的倍数关系吗？
薛晓路：那是老板的事儿，反正就算和上一部持平他也是赚钱的。我们这一部的成本确实是高多了，但我觉得是因为我们上一部太便宜了，拍摄成本才不到两千万，太便宜了。这次跑的地方也多，而且三年以后整个行业所有的制作成本都在提高，并不是说我上一次赚了些钱，我的盘子就更大了。制片成本预算还是很科学的，以我们跑了全世界八个城市来讲还不是很大的，国内很多电影还没有这么跑来跑去制作成本也比我们的大。
都已经“不二”了，再拍不就“不三不四”了吗？
网：我们都知道《北西2》与《北京遇上西雅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那么在片名中继续提到“北西”会不会有挣扎？
薛晓路：最开始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不二情书》，一个是《两地书》，后来一个朋友跟我说，你又不拍3D的还“两D”，还“输”，算了就叫《不二情书》吧。写的时候一直也是有《北京遇上西雅图》这个前缀，公司可能觉得会更吸引眼球吧。
网：继续找汤唯和吴秀波是不是想对《北京遇上西雅图》进行某种延续？
薛晓路：上次合作完大家都挺愉快的，成绩也还好，做下一个项目时也希望能再合作。当然也还是在拿出剧本之后跟两位演员商量，从我自己来说只是想再做一个爱情电影。当然这两部电影也有某种延续性，但它是大概念上的，是我个人对某种内容的喜好，比如说异地、海外华人的生活。
网：这种延续意味着系列电影的意图吗？
薛晓路：那你说爱情故事应该怎么写呀？肯定就是这种相遇，怎么样带来生活现实中的传奇可能，如果你写他们俩天天在一块儿产生爱情，这好玩吗？那个在《北京遇上西雅图》里已经写过了嘛。这基本上是技术上很唯一的选择。
网：会有《北西2》、《北西3》这种打算吗？
薛晓路：目前没有，都已经“不二”了，再拍不就“不三不四”了吗？
网：上一部和这一部有个共同点就是直到结尾两个人才算是真正地走到一起，在“遇上”之后就止步了，这似乎也是您的一个创作喜好吧？
薛晓路：爱情故事，说实话不就只能写到两个人建立爱情的过程吗？确实，我觉得两个人从有好感到走到一起这个过程中在爱情中是最美好的，相处下来就没有那么美好。所有爱情故事不是都说“从此公主嫁给了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吗，基本是一种叙事的定式了吧。